文/張馨文
有一位同事告訴我，每次只要是距離開學的日期來臨，他的小孩就會一直做惡夢，因為小孩在學校被霸凌得很嚴重，所以開學日就是恐懼日。就這樣，每年的開學日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無力感，長期累積不愉快的經驗，孩子終於受不了了，於是他幫孩子換一個新學校。最後他嘆了一口氣説：希望孩子能擺脫恐懼感，有新的開始。
另一位同事問我，為什麼從紐約搬到弗雷明翰（麻州瑟谷所在地）？我答「因為孩子要來讀瑟谷學校」，69歲、在弗雷明翰土生土長的他，竟然回我說：這間學校在哪裡？從來沒有聽過！
他好奇地問我如何知道這間學校，我告訴他我是在台灣讀到《瑟谷傳奇》（註）這本書，才知道有這麼一間沒有課程、沒有老師、沒有功課、沒有考試、沒有任何評量形式的學校。聽到這麼多「沒有」，他睜大眼睛問我：那小孩未來怎麼上大學呢？對於未來找高薪工作有幫助嗎？
他的問題，反映出大部分人對教育抱持的固有信念，以及對生存的焦慮。
- - -
我的孩子在麻州瑟谷就讀已經滿一年，瑟谷學校開學日比當地的公立學校晚一個星期，他噘著嘴說：「學校為什麼還沒開學啊？好想回到學校去喔～」他是如此熱愛自己的學校，心心念念想到學校去。如果每個孩子進了學校都能專注於自己想做和可以做的事，他們就不會害怕學校，而是會愛上學了。
每天開車載孩子到學校的途中，我們聊著校園生活心得，他常常重複著這句話：「天下最幸福的事，就是來到瑟谷學校。」
孩子在瑟谷做的事不外乎玩、閲讀、和不同年齡的青少年混在一起聊天打屁。有時發呆放空，或到湖邊散步賞鳥，攀爬校園裡那塊有名的岩石。秋天來時躺在落葉中玩耍，冬天打雪仗、滑雪橇，或到湖邊溜冰。
體驗全然由自己安排掌握的生活，那種自主的幸福快樂，不是任何物質享受可以比擬的。
在來麻州瑟谷之前，我的孩子在一所華德福學校待了八年半。也許是蛻變的時機到了，我接受自身內在的指引，排除萬難帶孩子移居到麻州，進入瑟谷學校。原本裹在心上那一層一層的、發作起來讓我感到窒息的固有信念，因為來到瑟谷而漸漸開始剝落。
瑟谷提供一個讓人無需逃避、可以真實面對自我的環境，讓我們理解到現在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形成的。不論我對這樣的自己滿不滿意，都能藉由這樣的過程檢視、並深入地瞭解自己。
這是一段整合生命的過程。
瑟谷學校沒有課程、沒有老師、沒有考試、沒有成績評量；它要你發展的，是你內在原本就具備的能力。
瑟谷的這些「沒有」，其實是在創造鬆綁開放的自由空間，讓每一個獨特的個體，有機會去探索，發現自己的「有」。
也許這些「沒有」剛開始會令我們憂慮害怕，但看到孩子們在自主之中開始思考、練習做決定並為自己的決定負責，長出能力與自信時，心中的恐懼就會被感動驅散。我們被固有信念捆綁住的靈魂，也將自由。
註：原文書名Free at Last: Sudbury Valley School，此為中文版舊版書名，新版書名為《用「自主學習」來翻轉教育！沒有課表、沒有分數的瑟谷學校》（橡樹林，2016）
- - -
張馨文 美國麻州瑟谷家長，是麻州瑟谷創辦以來，第一個加入的台裔家庭。自臺藝大畢業後赴美進修，在美國定居至今。曾於美國蒙特梭利、華德福學校擔任教職，從事教育工作長達二十餘年。2021年，為了讓11歲的兒子入學麻州瑟谷，從紐約搬到弗雷明漢（Framingham），人生也因此大轉彎、開啟全然不同的視野。
- - -
圖：麻州瑟谷校園中的大岩石（攝影/張馨文）
Comment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