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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喜歡法庭,但我不想去沒有法庭的學校

文 / 沈慶瑜


我的小孩七歲,入學臺灣瑟谷一年多。他仍然跟幼稚園時期一樣,是個不愛上學愛待在家的小孩,社交需求異常地低。


他常常一覺醒來說,今天想請假;理由不外乎是「我在家裡有事要忙」、「天氣很糟不想出門」等等。即使去到學校,大多時候也是一個人窩在視聽室,只有肚子餓時才會出現在大家喜歡聚集的一樓餐桌,或是忽然出現在職員旁邊,哈拉個兩句又去做自己的事。最近為了待在家做自己喜歡的事,甚至拒絕跟大人一起出門,情願自己一個人在家等我們回來。


我們家沒有什麼禁忌,從幼兒時期開始,他想嘗試例如切菜、炒菜、使用工具/電器等等,我們都不禁止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做什麼都可以,什麼都做過、都已經不希罕了,他養成了一種坦蕩蕩的性格。


他想做什麼都明著來,還會主動告訴我們他要幹嘛,連上個大號都通知。我們幾乎不曾看過他偷偷進行任何事,也鮮少聽他說謊隱瞞,只覺得他有時直率得讓人啼笑皆非,而且不太懂得討好別人。


(以後想談戀愛應該滿困難的吧?)


總之,他獨自在家的時候,做的事情跟大人在的時候一模一樣,所以也不是想獨自在家做平常不能做的事。不論在家裡還是在學校,他的行為都不會因為大人而改變,職員和家長的角色和定位對他來說好像差不多呢(汗)


因為他太常說想請假,我不禁開始擔心他是否討厭學校,有一次我就問他:


「你常常說要請假,是不是討厭上學呀?」

「不會啊。」

「那為什麼要一直請假呢?」

「我想多一些時間在家裡,不是討厭上學。我喜歡自己一個人玩。」

「可是我們每個月要花很多錢,才能讓你繼續當瑟谷學生,如果你請那麼多假,不如去公立學校,花的錢少很多。」

「我不要去其他學校,其他學校沒有法庭。」


這倒新奇了,這個小孩在學校,對於公共事務不甚熱心,參加校務會議時常常心不在焉,對於闡述意見沒有興趣,是個傾向獨善其身的傢伙。我也曾聽他講過,覺得填申訴單告別人很麻煩,也很不喜歡被申訴的感覺。沒想到,他不想去其他地方的主因竟是因為沒有法庭。


「你不是不喜歡上法庭嗎?」我問。

「對啊,可是沒有法庭的話,就沒辦法申訴別人了。」


在瑟谷,不論大人小孩,只要言行造成別人的困擾不適,就有可能被申訴。在法庭上,當事人雙方都有機會好好表達自己,參與法庭的同學及職員,不會貿然評判對錯,而是對違反社群守則的行為,做出適當的回應。


司法系統的存在,明確地宣示:社群每個成員,都必須為自己的言行負責。在瑟谷,你可以充份享有做自己的自由,不會被打擾;同時你也清楚知道,這份自由來自於尊重別的社群成員、尊重社群守則。


在一般學校,萬一發生了讓小孩感到很不舒服、界線被侵犯的事時,該怎麼辦呢?可以跟誰說?讓別人感到不舒服的人,除了被怪罪、強迫道歉之外,有沒有機會說說自己的感受,跟社群達成真正的和解?


在沒有司法系統的社群中,通常是被欺壓的人申訴無門、遍體鱗傷地離開社群。久而久之,便累積出「權威就是正義」的文化,權威有可能是知識(看起來)比較多的人,可能是掌握比較多資源的人,也可能是拳頭比較大的人。在這樣的文化中,爭奪權力、互相傷害是最要緊的事,人與人之間的仁愛信任,蕩然無存。


看看最近熱播的韓劇《黑暗榮耀》就知道,在這樣的環境中,人們每天都在勾心鬥角,哪有心思探索發展自己的興趣?哪來為社群謀求進步與建設的動力?這樣的社群,與瑟谷形成強烈的對比,也為我們演示在沒有司法系統、權力不平等的社群中,人們會變得多麼殘忍不仁(註)。


小孩的回應讓我明白,雖然對他來說法庭是個麻煩的東西,卻是自由的堅強後盾,不可或缺。透過這次討論,我們也深刻體認到,自己付那麼多學費,到底是為了什麼。


小孩總是阿莎力地把自己收到的紅包錢拿出來繳瑟谷學費,大概也是這個緣故吧?


註:《黑暗榮耀》中描寫的校園暴力,取材自十七年前韓國社會真實發生的案件。


- - - 沈慶瑜 臺灣瑟谷家長,現任臺灣瑟谷教育推廣協會理事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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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:不論喜不喜歡開會,當孩子體認到自己是學校的主人,還是會盡力參與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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