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一個熱愛教學的老師，與沒有課程的瑟谷學校】

​＊本文節錄自《瑟谷 最適合未來的教育模式》p.39

我來自一個由老師、工程師、農夫組成的家庭，家人都是對事物運作、實踐創意、分享經驗有興趣的人。我的父親是那種他如果有空，你問他問題，他就會喋喋不休跟你解釋個三小時的人。我的媽媽則會確保我們探索所需的利器：書本或是資源一應俱全，可以盡情挖掘我們有興趣的領域。我成為了一個熱衷追尋答案，想知道怎麼做、為什麼，樂於跟別人解釋、分享心得的人。

到美國紐約的The Cooper Union學習建築的經歷，對我的人生有很深遠的影響。能自由在工作坊、工作室、圖書館和專案裡，讓想像任意馳騁，思考如何打造未來、想像人類的可能性。那是一種純粹的快樂，讓我更深入的研究如何組織一個能讓全人類更快樂生活的世界。

大學畢業後我到了臺灣，以不少方式參與臺灣的英文教育。授課對象從私立幼稚園的兒童，到為高階經理人做一對一教學；多年為教科書、聽力測驗錄音，廣泛的認識了各種英文教材和教學方法。

我認為，臺灣家長和老師在傳統教育體制下，面臨最大的挑戰是：讓學生主動學習。

學習本身是一種主動的行為。除非一個人想要學習，否則學習不會成立。學習是需要動機的。

根據我的經驗，要真正讓學生產生學習的念頭，唯一的辦法就是要讓學習經驗是愉快的。

更早已經有人得到了相同的結論，所以有一股教育風潮鼓吹「在遊戲中學習」。然而，我覺得這樣的做法誤會了「把學習變愉快」的意思。毫無目的的有趣並不是最吸引學習者的。真正讓學習者感到欲罷不能的是成就感。那種把事情做好而得到的成就感，是最令人雀躍的，這也是持續做某件事最有效的動力之一。

我認為老師的主要工作，就是幫他們排除學習上那些讓人灰心氣餒、望之卻步的障礙。

我的每個學生都知道，不管他們的問題再怎麼愚蠢，我都會馬上回答，或引導他們找到答案。比方說單字怎麼拚、中文怎麼翻譯成英文、課本上不會的單字⋯⋯不管問題多蠢，我都會用最認真的態度回答，什麼問題我都回答。

學生們知道他們可以放心地不知道，這讓他們能夠更大膽地去嘗試新事物。藉著幫助他們跨過障礙，讓他們嚐到成就感的甜美滋味，進而砥礪他們不停嘗試、持續前進、不斷進步。在不同的學生身上，我看到一次又一次的突破，隨著學生成長茁壯，他們漸漸不需要再問我那些簡單的問題，不再依賴我，並開始試著靠自己，在紙張上用得來不易的語言技巧，歡暢的書寫、表達。

下課休息的時間，我和孩子們玩桌遊。沒有平等的地位，玩耍就不會成立：玩耍的雙方握有參與和退出的主動權，彼此地位平等——為了讓遊戲持續進行，要顧慮彼此的感受。

在遊戲中，你可以看出彼此是怎麼樣的人。他們是否視對方的程度及狀態，調整自己的勝負慾、遊戲強度、玩耍的力道，保持遊戲的趣味性？他們是否在遊戲中保持和氣？他們獲勝時有什麼表現？他們有多公正？

坦白說，「玩遊戲」是我目前所知道，建立人際關係最快的捷徑。學習中，學生彼此的關係是很重要的，因為學生的人際關係網絡中不只有我，還包括了一起上課的彼此。

在一個人人樂於創作故事、願意彼此討論、相互支持、幫助彼此發想點子、構思情節、梳理邏輯的環境中，喜悅是難以言喻的。這，是貨真價實的學習團體，也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待的地方。

把話題帶回瑟谷學校。我所讀到的、關於這間學校的資料，呈現出的是一個美好的學習團體，充滿了對於自己的發現和發展感到興奮的人，在那裡，「自我成長」、「實現自我」是最重要的事，是每個人每天孜孜矻矻的目標。

身為一個熱愛教學的老師，我怎麼會對標榜「沒有課程」的瑟谷學校如此傾心呢？

教學對我來說，是幫助人看清楚他們自己，幫助他們圓滿自己。學習唯有在自發的前提下才是有效的。也就是說，當學習者自主自發，教育就是一系列「發現」的過程。否則，便僅僅只是技巧的獲得。沒有探索的自由，就沒有自我發現的可能。這就是瑟谷所說的自由。

但這個世界對「自由」有很多誤解，瑟谷的自由是有前提的，但也「只」有這個前提：負責。說「只」是因為，人們普遍覺得負責只是件小事；但是對我們自己、對全體人類、對動物、植物、環境、對社會以至於全世界，負起責任是身為一個成熟的人類最該盡到的義務之一。

身為人類，一定要有隨興而為的自由，而我們也對我們以自由所行之事負有責任。所以在瑟谷學校，我們要創造並提供一個完全自由的空間給學生，與此同時，要規範並落實限制，來教導責任。

對那些在傳統學校和傳統社會裡長大的我們，去理解、達到這個平衡，是出奇困難的。我們只能透過本能直覺、同理心和愛，一步步靠近它。

創立這樣一所學校，我們都需要有心理準備：我們的目標是創造一個自由、允許自我發展的空間，但是身為學校的創立者、工作人員和家長，我們必須承擔創立、維持、運行這樣空間所需的繁瑣工作，因為這個機構，將存在於傳統的世界、存在於國家體制內、存在於城市社會關係的網絡中。

1968年麻州瑟谷學校的創立者認為，不久之後，當人們看到瑟谷學校運行的成果，學生離開學校後的表現，瑟谷學校就會在五十年內遍地開花。雖然大眾普遍認為瑟谷式教育還在實驗階段，但是我很認同這樣的理念。瑟谷學校創立者的夢想，也是我的夢想。希望有一天，瑟谷教育會被正視，被肯定為最好、能夠教出完整、成熟、發展健全的人類的教育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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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柏安潔Angela Utschig

來自美國威斯康辛州，在台定居已二十餘年。長期在英語教育相關領域耕耘，現任臺灣瑟谷教育推廣協會常務理事，也是瑟谷夏令營的籌辦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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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：在瑟谷體驗營學會打麻將的孩子，主動揪團跟朋友、工作人員一起打麻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