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柏安潔Angela Utschig
我的教育工作生涯是從幼稚園教課開始,那時接觸到所謂的「班級經營」技巧,是關於如何管理在教室裡的二到三十個孩子。我發現這套技巧的本質,是在教導孩子學習什麼是「專制」、還有如何在教育現場應用權威管理。這就是班級經營的內涵,而我不想這樣做。
身為老師,我不想控制小孩,而是想教小孩。我的角色是幫助孩子學習他們本來就有興趣的東西,如果孩子本身有興趣,我的工作就是輔助學生順利獲得知識,如此而已。
所以我離開原本的工作,開始尋找別的可能性。當我在網路上搜尋到瑟谷這個系統,我覺得:哇,這好像是我在尋找的答案。我開始思考,這種模式有可能在台灣施行嗎?
我跟朋友談及瑟谷教育時,常常有人會問:瑟谷或是民主學校有什麼用,為什麼我們的社會需要這樣的教育模式?為了回答這個問題,我想先問另外一個問題:
在台灣,民主最大的威脅是什麼? 什麼最有可能破壞我們的民主系統呢?我的答案是:
任何人,尤其是兒童,他們的學習是透過動手做或練習而來,只是我們的教育並沒有提供機會讓孩子「動手做」或練習民主,因此我們的民主系統將會受到威脅。我相信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意料之外。
不過,為了解答這個問題,我又要問另一個問題:我們是如何學習的?以學開車為例,如果你想學開車,我給你一份汽車操作指示、一份道路規則,然後要你記住這些東西,這樣你就能上路了嗎? 當然不行。
要學會開車,就必須坐在駕駛座上,實際操作踏板和方向盤。當然,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練習,練到會,就可以上路了。大家都是這樣邊做邊學的。
所以,我想問,我們要孩子學會真正地開車,還是跟開車有關的知識?換句話說,希望孩子成為一個民主社會的公民,只是灌輸他們民主的概念,是不夠的,他們需要實際去做。為了讓我們台灣好不容易建立的民主能夠維持下去,我們需要孩子從小就實踐民主。
容我說明一下瑟谷是怎麼讓孩子透過實作感受民主,瑟谷模式中有兩個很重要的制度:校務會議與法庭。
瑟谷每週舉行一次會議,讓孩子們決定學校裡的一切應該如何安排。例如,最近我們有一個機會可以把校舍空間出租兩天,換取一筆可觀的租金。負責為機構募集資金的理事會成員們都沒有反對,因為,你知道,辦學需要錢啊!接著,這件事當然要通過校務會議,但是孩子們居然說:「不,這是我們的私人空間,不想要讓陌生人進來」所以,賺錢機會飛了! 然而孩子們做了決定,我們就得尊重,他們才是這個機構的主人。
我雖然是協會理事,但我不是社群成員,因此對於機構事務沒有決定權,社群成員才能做決定。
另一個重要制度是法庭。對我們大人來說,法庭這個詞非常可怕,在過去動盪不安時代的法庭,充滿不確定性,造成人心惶惶,所以大人聽到「法庭」、「審判」時,常常會有一點不安的感覺。
雖然孩子不會有這個不安的反應,當我們在瑟谷剛開始使用法庭處理糾紛時,孩子們對訴訟程序卻興趣缺缺。可能在參加瑟谷之前,他們的經驗都是有糾紛就交給大人裁決吧?習慣讓權威幫自己決定事情,簡單又快速。但是,開庭幾次後,他們明確地了解到:法官沒有最後決定權,社群成員的整體共識才是決定的關鍵。
在瑟谷,法官給判決後,必須問在場的人是否同意。有一次,一名七歲的小孩擔任法官,他已經有點經驗,也知道如何做出判決。但是那次法庭,在場的人不同意他做的判決,我們的法官一時不知所措,為了紓解情緒,便在房間跑了三圈,才能重新做出新的判決。判決得到大家同意之後,法官才鬆了一口氣。這樣的過程,讓法官以及所有其他孩子都了解,判決的結果是社群整體一起的決定,並不是他做為一名法官的決定。
如此,沒有一個人有權凌駕於其他人,法官只是社群的代表。是社群的投入創造了行為標準。 做為社群的一員,你可以支持或拒絕法官的決定。 這是民主帶來的自由——你擁有權力,可以影響周圍的環境、滿足你的需求。當孩子認知到這點,便會有所改變、開始自己做決定;孩子們彼此與學校的關係,也會發生質變。
在這樣的環境中,孩子們真的在實踐民主,當他們長大後便可以分辨出什麼事不民主,以及遇到問題時如何回歸民主機制解決。他們會比我們更了解。
因此民主社會最大的威脅,同時也是最大的機會,其實是同一個因素:我們和我們的孩子都需要在生活中實踐民主,才能了解民主的樣貌,也才能真正擁有民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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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安潔Angela Utschig 來自美國威斯康辛州,在台定居已二十餘年。長期在英語教育相關領域耕耘,現任臺灣瑟谷教育推廣協會常務理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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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 / 瑟谷隨處皆是表達空間,不用躲在廁所塗鴉宣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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