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日本民主學校巡禮：Makkuro 民主學校】

跟日本民主教育工作者的交流會結束後，我們的目光又移回 Makkurokurosuke（以下簡稱 Makkuro）民主學校上，開始了為期四天的參訪。

我和安潔這幾天仍然睡在 Makkuro 主屋中的「安靜房」，每天早上九點五十分以前要把行李收拾好、寢具塞回櫥櫃中，把房間回復成本來的模樣，讓 Makkuro 的成員們能夠一如往常地使用這個空間。幾乎每個臺灣瑟谷的成員，都經歷過因為使用空間沒有回復徹底而被投訴的經驗，所以我們在瑟谷很謹慎地管理個人物品，不過 Makkuro 感覺氣氛寬鬆許多，常常看到不知道是誰的東西出現在公共空間，在一天結束時這些物品會集中放置在大廳的桌子上，也沒有相關的投訴出現。

Makkuro 校園開放時間是週一到週四、上午十點到下午五點四十五分，就如瑟谷學校一樣，學生自由決定入校和離校的時間。每天兩場例行性會議，早上一場、下午一場，討論學校行政庶務；下午四點還有分配打掃工作的會議，分配完之後就開始工作。除了讓我們列席例行性會議之外，創辦人黑田（Kuroda）女士還邀我們一起參加打掃，以及英語會話練習社團、家長組織的運動聚會等。雖然我看浴室洗手盆的污垢不順眼很久了，實際受邀一起打掃時仍然有點驚訝，不過這也是跟孩子們互動的一個好機會，語言不通無法跟他們閒聊時，透過分擔工作釋出善意，是一個建立良性互動的切入點。

在 Makkuro 工作的大人，跟臺灣瑟谷一樣有職員也有志工，早上的會議幾乎只有大人參加，下午的會議會有大孩子加入，打掃會議時，比較小的孩子也出現了。除了二十幾位固定學生成員外，偶爾會出現學生訪客（visitor），這些訪客可能一週來一天，或一個月來一天而已，為整個社群帶來些許變化與新鮮感。由於 Makkuro 展現出開放友善的氣氛，創立二十幾年來儼然成為社區親子交誼中心，讓想離開傳統高壓教育的家庭，有個地方喘口氣。

Makkuro 沒有給孩子安排時間表或課程，電腦室和院子裡的超大彈跳床是最受歡迎的地點，全天都有人在這兩處流連。可能因為我們都待在主屋，沒看到隔壁新裝潢小屋的景況，不然樂器、PlayStation、電視都在小屋裡，應該也會有不少小孩在那邊。

當黑田女士跟我們約的英語會話練習時間到時，我搜尋了主屋每個房間，卻沒看到有人在做這件事的跡象。這次練習，據黑田女士說有兩個學生想要參加。我找到總是在學校中忙碌穿梭的黑田女士，問社團在哪進行？她彷彿頭上冒出一個驚嘆號，匆匆地去找人。過了幾分鐘後，一個少年出現了，和我們一起到安靜房，拿出他準備好的英語句子，而我們就是他的練習對象。我問黑田女士另一個人咧？她說他在小屋中打電動，等一下再過來。

一直到練習結束，另一個人都沒出現，我想，失約在 Makkuro 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後果吧？這個練習英語會話的邀約，究竟是孩子之間的約定，還是難以推卻的、大人的期待呢？在重視意願、落實長幼平權的民主教育現場，這樣的思索與拉扯總是在成人心中的小劇場上演。

黑田女士說，日本社會視「內斂安靜」為美德，表達自己的意見、挑戰權威是大逆不道的行為，會被大家排擠。這跟源自美國麻州、由猶太人創立的瑟谷學校，在文化上有非常大的差異與矛盾，因此 Makkuro 創立初期，根本沒有家長要送孩子來，這是她創校時覺得最困難的地方。後來陸陸續續有孩子在社群中長大成人、進入社會，適應得很好，才有越來越多人願意讓孩子加入。

就如麻州瑟谷，Makkuro 許多校友選擇自己創業，學校所在的市川町是山邊的鄉村，最近的城市是姬路（Himeji），有些人離校之後進入農林相關產業，也有少數人到城裡的公司當上班族。Makkuro 校友們的人生，也印證了瑟谷學校創辦人的信念——不論一個人童年時把時間花在什麼事情上，長大以後都不會有問題（註）。

四天很快地過去了，我們的 Makkuro 之旅已近尾聲。這趟旅行印象最深刻的，除了 Makkuro 院子裡的超大彈跳床之外，便是黑田喜美這位毅力超群的女性了。她獨力創辦日本第一所瑟谷學校，即使已年近六十，仍然保有一種純真與活力，在她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、離開 Makkuro 之後，繼續為這所學校以及孩子們，奔走忙碌著。她送我們去搭火車時，竟然做出擦眼淚的手勢，很捨不得告別的樣子，真是太可愛溫暖啦！

最近得知麻州瑟谷的創辦人 Mimsy 終於卸下這份工作，搬離麻州去跟女兒同住了。能夠跟這兩位將畢生精力奉獻給瑟谷教育的「超級阿媽」面對面相處，親身感受她們強大的內在力量，對我來說是這幾趟旅程中，最寶貴的收穫。Makkuro，下次見！

註：《瑟谷自主學習》（Worlds in Creation） p.44 Daniel Greenberg，2024，香港瑟谷有限公司出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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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沈慶瑜

臺灣瑟谷教育推廣協會秘書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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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：下午的會議進行中